在全球药品研发进入临床全球化与审批路径多元化的今天，药品监管机构如何评估和接受不同来源的数据，已经不仅仅是技术判断，更涉及制度互信、地缘政治乃至产业格局重塑。

根据FDA《2024年Drug Trials Snapshots》报告显示，2024年，FDA批准了四款没有任何美国本土受试者参与的药物。这一罕见的举动被普遍解读为FDA在特定条件下对全球数据来源的态度开始出现松动。

零美国受试者：从个案中看趋势变化

2024年，FDA共批准了50款新药，而其中4款药物完全未包含任何美国本土受试者。
这4款药物分别为：EXBLIFEP（复杂性尿路感染用药）、PIASKY（用于阵发性夜间血红蛋白尿的罕见病疗法）、TEVIMBRA（食管癌PD-1药物）以及UNLOXCYT（用于治疗无法手术或放疗的皮肤鳞癌）。
EXBLIFEP（复方cefepime/enmetazobactam）

开发商：Allecra Therapeutics（德国）
适应症：成人复杂性尿路感染（cUTI）
获批时间：2024年2月
模态：小分子
临床试验分布：主要在欧洲开展的III期研究
为何零美国受试者可行：该项目获FDA QIDP（Qualified Infectious Disease Product）资格支持，且III期研究为严格的双盲、随机对照试验，对照组为piperacillin+tazobactam，疗效显著优于对照；由于欧洲cUTI患者分布广泛且与美国人群菌群谱相似，FDA认定具有统计与医学外推价值。
PIASKY（crovalimab）

开发商：Roche（瑞士）与Chugai（日本）联合开发
适应症：12岁以上PNH（阵发性夜间血红蛋白尿）患者的长期维持治疗
获批时间：2024年6月
模态：单抗
临床试验分布：包括日本、中国、新加坡在内的亚洲多国，以及欧盟部分国家
为何零美国受试者可行：该药为首个皮下注射型补体抑制剂，具备显著依从性优势。ROCHE向FDA提交了来自COMMODORE 2研究的详实全球数据包，并对比现有eculizumab治疗；PNH在美发病率极低，历史对照与外部佐证模型被FDA接受作为合理替代
TEVIMBRA（tislelizumab）
开发商：百济神州（中国）
适应症：既往接受过化疗的局部晚期或转移性食管鳞状细胞癌
获批时间：2024年3月
模态：单抗
临床试验分布：关键性III期（RATIONALE 302,305）临床研究在中国、日本、韩国开展
为何零美国受试者可行：食管鳞癌在美国低发、在东亚高发，且RATIONALE 302采用安慰剂对照的开放标签研究，tislelizumab显著延长中位OS；百济补充了全球上市PD-1的meta分析、药代动力学桥接、亚洲-白人免疫组学对比数据，FDA最终接受“种群适应性”推论。

UNLOXCYT（cosibelimab）
开发商：Checkpoint Therapeutics（美国）
适应症：无法接受手术或放疗的晚期皮肤鳞癌（cSCC）
获批时间：2024年12月
模态：单抗
试验分布：澳大利亚、泰国、南非、欧洲国家为主要招募国
为何零美国受试者可行：cSCC为皮肤癌中最常见的侵袭型亚型之一，该试验为单臂研究，但FDA允许在无标准治疗条件下基于“历史对照”路径获批，且cosibelimab为完全人源化PD-L1抗体，其作用机制与durvalumab、atezolizumab高度一致。

这四个项目有着某些共性特征。首先，它们大多数聚焦于罕见病、高危癌症或抗感染等高度未满足医疗需求领域。FDA近年来在这些领域持续推进灵活审评政策，尤其在缺乏治疗选择的情况下更重视疗效信号的强度与临床意义，而非地域代表性的严苛要求。

其次，这些试验普遍具备科学设计规范、终点明确、数据质量良好、监管沟通顺畅等特征，不论其受试者是否来自美国，其试验方案本身已经符合FDA的预审期意见或特别协议（SPA）设定。

此外，部分产品，如PIASKY或TEVIMBRA，其机制与同类已上市药物具有高度对标性，在统计推断及安全评估上不再被视为风险资产，从而降低了“地域偏倚”对审评判断的影响。

尽管如此，这一现象仍不得不引发更广泛的制度性思考。FDA的这类批准是否标志着本土受试者的要求正在退位于全球化临床逻辑之下？答案并非“有容乃大”这么简单。

从实际观察看，FDA正在向“基于科学质量而非地理来源”的数据接受原则靠拢，但这种转变依然是选择性的、审慎的、并带有显著区域偏差。例如，对来自欧盟、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提交的数据，FDA通常基于对等监管体系的信任，在数据可审核性、临床伦理、患者管理与不良事件报告等方面已有充足合作基础。

而当数据源来自如中国、印度、俄罗斯、拉美等监管体系差异较大的国家时，FDA更倾向于保持审查弹性，但在实际审批中会提高技术门槛，强化统计学外推分析的要求，或要求补充桥接试验。

责编: editor